任正(zheng)非曾经对媒(mei)体直言:“我们最大(da)的敌人不是(shi)别人,就是(shi)我们自己。”
这句(ju)话并不是那种精神意义(yi)上(shang)的鸡汤语(yu)句(ju),而是发展成(cheng)为某种真实的现(xian)状:内(nei)部贪(tan)腐已经是大(da)企业们最大(da)的困扰之一。
大佬们(men)几乎都(dou)有同(tong)感。
马(ma)化腾(teng)在(zai)内部会(hui)议上(shang)直(zhi)言(yan)不讳:“腾(teng)讯内部贪腐触(chu)目惊心。”
李彦宏随(sui)即附和:“马(ma)化腾说的问题,百度也都有。”
何小鹏则(ze)是几(ji)乎难以置(zhi)信,公司在钢(gang)材(cai)采购上居然有了链(lian)路式(shi)的腐(fu)败(bai)。
王传(chuan)福直接将这些问题(ti)上(shang)高(gao)度,“腐败(bai)行(xing)为是公司发(fa)展(zhan)过程(cheng)中(zhong)的‘拦路虎(hu)’。”
普通人总是将腐败(bai)和官场(chang)划上等(deng)号,但真实的情况远非那(nei)么简单。很多大(da)(da)(da)型企(qi)业关键部门的经济权力(li)之(zhi)(zhi)大(da)(da)(da),对产(chan)业和社(she)会的影响力(li)之(zhi)(zhi)大(da)(da)(da),涉及的利益之(zhi)(zhi)多,早就超过(guo)了(le)很多政府机(ji)构。
从互联网巨头到传统制(zhi)造业,从高科技企业到消费(fei)品(pin)公司,各种类(lei)型的(de)企业反腐动作(zuo)频出。但最终能(neng)够达成的(de)效果如何,却并不好说(shuo)。因为如今(jin)中国(guo)的(de)大企业,所能(neng)掌控和调动的(de)社(she)会资源,影响(xiang)利益分配的(de)能(neng)力(li)都是(shi)空前的(de)。
权力大
近十几年(nian)间,中国民营(ying)企业经历(li)了规模上的巨大跃升。2010年(nian),民营(ying)企业500强的入围(wei)(wei)门槛为50.60亿(yi)元,营(ying)业收入户(hu)均仅139.70亿(yi)元。而到了2024年(nian),500强入围(wei)(wei)门槛已飙升至263.12亿(yi)元,户(hu)均营(ying)收高达838.2亿(yi)元。
大企业和小企业不同(tong),由于(yu)规模急(ji)剧扩张,人(ren)员机构(gou)不断膨胀。出于(yu)企业治理的需(xu)要,更多权力需(xu)要下放给各个(ge)条线的负责(ze)人(ren)。
这是管(guan)理(li)的必(bi)然,但问题也(ye)会(hui)随之(zhi)而来。
今年(nian)夏天(tian),饿(e)了么不仅有如(ru)火(huo)如(ru)荼的外卖大战,也有刀(dao)刃向内(nei)的动(dong)作。6月份饿(e)了么对(dui)外界公(gong)告(gao),物(wu)流(liu)主管韩鎏(liu)涉嫌职(zhi)务犯(fan)罪,并向公(gong)安机(ji)关主动(dong)报案。
这位出(chu)生于(yu)1988年(nian)的物(wu)流主管履历光鲜。资料显(xian)示,韩鎏(liu)早(zao)年(nian)任(ren)职于(yu)京(jing)东(dong)(dong)商城(cheng)和(he)京(jing)东(dong)(dong)物(wu)流,2019年(nian)加(jia)入阿里(li)巴巴,历任(ren)饿了(le)么(me)资深副总裁、同城(cheng)零售业务负责人、蜂(feng)鸟即配总裁,并自2024年(nian)4月担任(ren)饿了(le)么(me)CEO。时年(nian)36岁的他,成为阿里(li)巴巴最年(nian)轻的85后总裁之一(yi)。就职期(qi)间(jian),韩鎏(liu)曾主导多项物(wu)流和(he)即时配送领域的重大改革,推(tui)动蜂(feng)鸟物(wu)流发展(zhan)。
这种明星高管(guan)的(de)堕落并(bing)不难(nan)理解。像饿了么这种巨头,需要进行(xing)大量的(de)车辆采(cai)购工作、人员录用(yong)等权力和资源,下游(you)有大量相(xiang)对分散(san)的(de)供应者(zhe),选择余地巨大。
仅在近两(liang)个月,就能频繁看到有大企业(ye)的高(gao)管(guan)出问题。6月22日,唯品会副总(zong)裁冯佳路被公安(an)机(ji)关调查。7月2日,哔哩哔哩发(fa)布内(nei)部邮件(jian),通报原游戏合(he)作部总(zong)经(jing)理张某敏(min)存(cun)在严重职(zhi)务犯罪行为,已被公安(an)机(ji)关依法逮捕。
大企(qi)业高管之所以成为腐(fu)败高风险人群,除了涉及的(de)利益巨大,也(ye)源于企(qi)业内部(bu)、社(she)会监(jian)督的(de)不重(zhong)视——毕(bi)竟贪腐(fu)通常(chang)被认为是官(guan)场(chang)才(cai)有(you)的(de)事(shi),这导致相关监(jian)督制衡(heng)机制长(zhang)期处(chu)于缺位状态(tai)。
一方(fang)面(mian),在这些高(gao)管之上,往往只(zhi)有(you)创始人(ren)等少数公司(si)头部人(ren)物。但塔尖(jian)人(ren)物通常(chang)都需(xu)要(yao)同(tong)时(shi)兼(jian)顾多(duo)个(ge)业(ye)务多(duo)个(ge)领域,很难对所有(you)情况都了如(ru)指(zhi)掌(zhang)。另一方(fang)面(mian),高(gao)管及下(xia)(xia)属通常(chang)情况下(xia)(xia)会联起手来,对公司(si)领导层(ceng)进行不同(tong)程度的“向(xiang)上管理(li)”。
一个(ge)非常典型(xing)的(de)例子就是(shi),原(yuan)长(zhang)城汽(qi)车高管王凤英在加盟小鹏(peng)汽(qi)车之前,曾对何小鹏(peng)直言(yan)其(qi)公(gong)司钢(gang)(gang)材(cai)(cai)成(cheng)本有问(wen)题(ti)。但是(shi)当何小鹏(peng)开始对钢(gang)(gang)材(cai)(cai)价格(ge)进行调(diao)查时,此前一些负责的(de)员工给何小鹏(peng)的(de)材(cai)(cai)料显示价格(ge)没有问(wen)题(ti),并且(qie)也能拿出一大堆数据来作为证明。
何小鹏搞(gao)清楚钢(gang)材成(cheng)本的事情足(zu)足(zu)花了(le)9个月时间,原来采(cai)购钢(gang)材那一(yi)条(tiao)链路的人(ren)(ren)是在合伙骗人(ren)(ren)。为此他大倒苦水:“你认为是一(yi)个问题(ti),你想解(jie)决,下面的人(ren)(ren)有(you)100种方法说他们解(jie)决过了(le)。”
分支多
今(jin)年7月(yue),唯(wei)品会发布了反腐通报,运维总(zong)监马某涉嫌职(zhi)务犯罪被刑事拘(ju)留。这(zhei)位总(zong)监属于公司的三级部(bu)门主管,并非高管职(zhi)务。
360集团内审监(jian)察总监(jian)张美(mei)惠的(de)观(guan)察也(ye)令(ling)人(ren)心(xin)惊:一些(xie)90后年轻中层管理(li)人(ren)员,工(gong)作(zuo)五(wu)六年,查实的(de)贪腐金(jin)额能高到两三千万元。
2025年(nian)5月9日,海淀区人民(min)检察院向社(she)会发布的(de)《反(fan)商(shang)业腐败检察工(gong)作白(bai)皮书(2020—2024)》显示,海淀区商(shang)业腐败犯罪嫌(xian)疑人中,职务属于总监级别(bie)及以上的(de)只占比17.1%。
流量年代中,包括内(nei)容曝(pu)光、推(tui)荐位设置、店铺(pu)排名、商铺(pu)引(yin)入、资(zi)源投放、违规(gui)控评等各种维度的竞争,都会直(zhi)接影响商家的经营(ying)效果,而掌管这(zhei)些工(gong)(gong)作(zuo)的往往只(zhi)是企(qi)业的中基层(ceng)员工(gong)(gong)。
而(er)且,各种商(shang)业模式不断创新(xin)(xin)的(de)(de)(de)情况下,合(he)规管理体(ti)系的(de)(de)(de)更(geng)新(xin)(xin)往往跟不上(shang)业务的(de)(de)(de)发展。企业内部,平台根本无法(fa)全(quan)方面监督(du)(du)海量独立商(shang)家的(de)(de)(de)运(yun)营工作(zuo),从外(wai)部观察,平台很多所(suo)谓的(de)(de)(de)流(liu)量推荐(jian)机制并不透明,存在巨大操作(zuo)空间,监督(du)(du)动作(zuo)的(de)(de)(de)根基就不稳。
看似(si)不起眼(yan)却拥有权重极(ji)高(gao)的(de)“生杀大(da)权”的(de)岗位,存在权力寻租(zu)的(de)空间非(fei)常自然。
具有流量分配权限的人员,是能够为特定(ding)对象提供更多流量扶持(chi)的。海淀(dian)区法(fa)院的案(an)例显示:
某(mou)科技(ji)公司(si)视频(pin)业(ye)务团队(dui)负责人(ren)陈(chen)某(mou),收受(shou)贿赂400余万元,在(zai)视频(pin)审批、投(tou)放过(guo)程中为(wei)多家视频(pin)公司(si)提(ti)供便(bian)利,给予流量、资源倾斜(xie);某(mou)短视频(pin)平(ping)台(tai)基层(ceng)运营人(ren)员郭某(mou)某(mou)向4名主(zhu)播违规(gui)提(ti)供快速解(jie)封、加入“白名单”等帮(bang)助,累计收受(shou)贿赂300万元;苑某(mou)某(mou)、柴某(mou)共收取300多万元贿赂,违规(gui)向多家代理商发放可用于在(zai)销售(shou)系统(tong)内(nei)部折抵货款的折扣券(quan)。
阿里曾(ceng)曝光的(de)(de)王(wang)某案例更令(ling)人咋(za)舌(she)。王(wang)某日常(chang)工作只负责家(jia)具类官方旗舰店入驻审批(pi)的(de)(de)初步筛选,却(que)将手中的(de)(de)审批(pi)权公然标价,每一家(jia)店铺入驻收取15万至(zhi)20万元的(de)(de)“费用”。短(duan)短(duan)一年间,非法收受商家(jia)贿赂9200万元。
企(qi)业组织的(de)(de)各个(ge)毛细血管(guan)都已经不再是“死角”,都有可能在(zai)利益的(de)(de)诱惑下(xia)产生质变。如(ru)三只(zhi)松鼠的(de)(de)天(tian)津主管(guan),曾因盗卖(mai)公司废纸箱获利了(le)68万元,文和(he)友的(de)(de)员(yuan)工偷卖(mai)公司百万元小龙虾(xia)用(yong)来还个(ge)人债务(wu),喜茶门店经理利用(yong)公司补送单结算漏洞,套取了(le)快(kuai)递配(pei)送费13万元。
这(zhei)些无孔不(bu)入的(de)(de)(de)问题(ti)都揭示了大(da)企业内部(bu)治理(li)的(de)(de)(de)难题(ti):漏洞其实是补不(bu)完的(de)(de)(de)。
堵窟窿
内(nei)部腐败对企业造(zao)成(cheng)的经济损(sun)失,会超(chao)过很多人的预期(qi)。
国家统计局数据(ju)显示,按(an)可比口径计算,今年(nian)5月规(gui)模以上(shang)工(gong)业企业利润同(tong)比降9.1%,前五个(ge)月同(tong)比下(xia)降1.1%。在如此严峻的(de)经营(ying)形势下(xia),有数据(ju)显示,民营(ying)企业因内部腐败造成的(de)损失平均(jun)占到年(nian)营(ying)业额的(de)3%~5%。
即(ji)便是(shi)按照最低标准来计算,这个数字也足以让2024中国(guo)民(min)营经(jing)济500强企业(ye)(ye)损(sun)(sun)失(shi)12573亿元,户均损(sun)(sun)失(shi)25.15亿元——这一(yi)年民(min)营企业(ye)(ye)500强税后户均净(jing)利润(run)也仅(jin)仅(jin)33.85亿元。
大(da)(da)企(qi)业(ye)们的反击五花(hua)八门,补(bu)齐机构短板是普(pu)遍动作(zuo)。目前(qian),众(zhong)多大(da)(da)企(qi)业(ye)都设立了内部反腐机构。腾讯设有“反舞(wu)弊调查(cha)部”,字节跳(tiao)动有“企(qi)业(ye)纪律与职业(ye)道(dao)德(de)委员会”,美团(tuan)组建“重案六组”,滴(di)滴(di)创建“清风(feng)”部门。阿里则成立了“廉正(zheng)合(he)规部”。
随着科技水平的(de)提高,大企业(ye)们也(ye)试(shi)图以更(geng)加严谨的(de)技术来介(jie)入企业(ye)的(de)内部反腐(fu)工作。如游戏公司(si)IGG集团采用AI技术,通(tong)过订(ding)单分(fen)析或市(shi)场比(bi)价(jia),来检(jian)查公司(si)采购价(jia)格是否符合(he)行业(ye)标准;另外,还通(tong)过大数据分(fen)析出某供应商(shang)是否存在长期(qi)固定(ding)中标、缺(que)乏竞(jing)争等情况。
许多(duo)大企业不惜将内部丑(chou)闻公开化,也要实现内部的震慑效果(guo)。
2024年1月16日,腾讯发布的(de)反(fan)舞弊通报显示,全年共查处(chu)触犯(fan)“腾讯高压线”案件(jian)百(bai)(bai)余起,百(bai)(bai)余人被解聘,其中二十余人因(yin)涉嫌(xian)犯(fan)罪被移送公(gong)安机(ji)关处(chu)理(li),35家企业被列(lie)入永不合作主体(ti)清单。
在2025年全国两会上,最(zui)高检工(gong)作报告明确(que)提到“2024年,检察机关依法惩治民营企业关键岗位工(gong)作人员腐(fu)败犯罪,起诉3298人。”
不过,外(wai)部机构再健全、司法再积(ji)极、内部科(ke)技工具再高端,也都只(zhi)是大(da)(da)企(qi)业(ye)反腐的辅助。毕竟不是所有(you)事都能(neng)用黑、白两色说清楚。企(qi)业(ye)负(fu)责(ze)人自己的决心有(you)多大(da)(da),才是真正的根(gen)本所在。